不识字大错误 作者:李警堂
(本剧为散落民间的李警堂先生所创剧本,由黄庄乡文友王德风提供。现由嵩县历史文化研究协会副主席黄鸿老师将其整理为电子版)
场前报告
登场人物:报事员(丑角扮,俗称老寿星)
丑:(引子)我是寿星先登场,对着大众亮亮腔。(坐,白)
会唱不会唱,先坐椅子上。虽然没好嗓,坐的可稳当。
革命时代,最重宣传。宣传工具,莫善于化妆讲演。我们约合同志,组织新剧,也就是化妆讲演的意思。但是我们所演的戏,取材求新,曲调从旧,多加唱词,无非就一般旧社会的心理,迎机利导罢了。今天想演不识字的大错误,因为后场脚材没装扮好,所以特的出来,先向大家报告一遍。台下观者,不要说我脸皮太厚,白坐当场,多挨时候,故意讨厌人呀!
(唱慢板)山西省有个洪老汉,带领儿子下河南。
一去三年没回转,央人写信带回还。
这封信写得不通便,(以下变二八板)吓得家中哭皇天。
老婆哭的是老汉,媳妇哭她本夫男。
门外白布高高悬,媳妇还把孝衣穿。(站起)
隔几天这信传到店,父子们也是心凄惨。
无奈关门离了店,一同奔丧回太原。
行走离家没多远,一个西来一个南
儿子舅家见娘面,疑是他妻命不全。
他娘只见儿回转,疑是老汉死外边。
娘与儿哭得肝肠断,各有苦楚在心间。
这老汉独自回家转,偏偏老婆没回还。
公公儿媳见了面,也是啼哭各无言。
后来四人都见面,彼此细细问根源。
错误不为别一件,两个差字启祸端。
这宗故事传的远,人人当作笑话谈。
想把这事从头看,还是整本开了篇。(进去)
第一幕 错写家信
登场人物:洪福(年老商人,老生扮)洪发财(少年商人,小生扮)
掐菜女(约十七八岁闺女,小旦扮)店伙:(即洪店小徒,杂扮)
白占光:(即捎信人,丑扮)古董先生:(即写信人,末扮)
老生:(引子)莫说生意人情薄,为图挣钱养小婆。(坐,白)我老汉姓洪名福,家住山西太原,来到河南,做了多年生意,东奔西跑,干急落不住钱。只从那年生下儿子,我的生意就渐渐发起财了。因此,将我儿起名发财。发财十六岁上,搬过亲事,一月未过,我就带他学生意。现今整够三年,都没回家,不知我那老婆儿媳,在家怎样过活,好不想煞我呀!
(唱)我老汉居住山西太原,带领我发财儿经商河南。
在河南开了个铁货老店,这几年倒也算挣些银钱。
只因为生意旺店中忙乱,俺父子整三年都没回还。
就有心写封信托人去转,真可惜不识字难把笔掂。
但等我发财儿讨账回转,再与他细细地商量一番。
小生:(手提钱搭从右方上,唱)
洪发财随父来经商,整三年没得回家乡。
近来店中生意旺,觅个伙计把忙帮。
可惜他年幼好浪荡,不会替我去下乡。
因此我亲自去讨账,东奔西跑天天忙。
今天西乡去讨账,账户手中无现洋。
他把绸子抵还账,俺只得就往钱搭装。
忙把钱搭背肩上,见了父亲说端详。(从左方进)
小旦:(手提小篮从左方出,唱)
俺是贫家女娇娃,天天上地把菜掐。
左手只把竹篮挎,右手只把镰头拿。
弯腰掐菜一大把,再把菜篮往前拉。
忙把菜篮放地下,坐在路旁歇歇乏。(坐路旁作歇状)
小生:(从右方出,唱)
我迈开大步回店去,(看见小旦作惊异状)迎面见了个大闺女。
(眼注小旦,手遮身比着)这闺女长得很美丽,身材不高又不低。
两道眉毛弯又细,两只杏眼双眼皮。
她的牙儿赛糯米,她的头发黑漆漆。
这是谁家大闺女,看容貌好像我的妻。
我老家离此千余里,我的妻怎会到这里。
越看越像心生疑,越思越想越稀奇。
待说是她到这里,为何改扮大闺女。
若说不是她来到,怎么恁样像我妻。
有心与她共言语,恐怕人家说是非。
无奈何不言又不语,独自一旁且站立。(站立不动)
小旦:(唱)我坐在路旁四下看,那壁墙来了一少年。
这少年把我看几眼,只看得奴家害羞惭。
在此路旁莫久站,提起菜篮回家园。(仍从左方进)
小生:(眼注小旦去后,唱)
那女子提篮回家去,路旁闪我独自己。
既不是我妻到这里,我也不必心多疑。
见人家来想自己,想起我妻泪悲啼。
我娶妻一月未过去,就到这里受孤凄。
整三载没有回家去,怎能不想我的妻。
今天我想回家去,见了父亲把话提。(转一圈)
迈大步走进店门里,叫声父亲听仔细。
孩儿今天讨账去,讨回山绸整两匹。
请父亲把绸收拾起,捎到家里作件衣。
老生:(白)发财,你回来了吗?
小生:(白)我回来了,这是我讨的山绸两匹,请父亲验明收账。
老生:(取绸作验状,白)这绸子果然不错,账户几块钱算呢?
小生:(白)每匹算银九块九毛九分九。
老生:(白)为什么只差一厘,不算成整十块呢?
小生:(白)俗语说:“买卖争分毫”,他按十块算,咱就吃一厘亏,我把嘴磨薄才算成这价钱了。
老生:(白)好,只要你有这薄片嘴,生意自然不吃亏,我就把绸收起罢了。只是咱父子出门多年,不曾回家,我想为家捎封信,你看好不好?
小生:(摇着头,白)不好不好,咱父子都没上过学,虽然在铺里习几个字,只是差三错四,写出来不定闹啥笑话哩,且慢说咱们不会写信,纵然央人写一封信,哪里会有您凑巧的人为咱捎呢?依我之见,不胜叫我回去看看。
老生:(白)你这孩子,天天只见你说回家,你不知道咱的生意忙吗?前天雇了一个伙计,只是年小太不中用,仍然不能替你,至于为家捎信,咱山西来河南做生意的人很多,不隔十天总要有人回家,何愁没顺人呢?(话才落点)
丑:(背包袱走着,唱)
我名就叫白占光,老洪与我是同乡。
今天回家去探望,见了老洪说衷肠。(走至老生前大声白)老乡,老乡,我回家去哩,你父子有人回去,咱一路着,没人回我就走了!
老生:(白)俺铺里正忙,不能回去,请你进来歇歇,我央人写封信,托你捎到我家里。
丑:(白)不歇不歇,我急着赶路哩,等不着你写信。
老生:(手拉着丑进店,白)你坐下吧,等我信写成,捎回去,另外送你伍佰老高钱。
丑:(伸舌缩脖作喜状,白)我只该占你这五百钱的光了。
老生:(白)怪不道你叫白占光,就是太好沾光了,老乡你先到柜房歇歇,我就央人去写信。(捞丑进去又转脸告小生,白)发财,你去对门后院学里,请那古董老先生,来写封信,快去!
小生:(白)孩儿晓得了,(转身走了一圈,大声喊道)古先开门!
末: (头戴铜顶,身穿袍褂,脚蹬厚底靴,脑后垂发辫,手持长烟袋)
(唱)自幼读书不大通,天天教学过营生。
只从民国行新政,撤销私学教不成。
看起来政府真糊弄,民国决不胜前清。
一日大清再兴盛,看我私学兴不兴。
正是嘴里闲咕哝,(小生在门外作拍门势)听见拍门吃一惊。
莫非有人把我禀,说我私意哄儿童。
那各色新章我不懂,还恐怕饭碗混不成。
是不是先听听啥动静,(作侧耳偷听状)
小生:(在门外进接住唱)高叫一声古先生。
我是发财把你请,请你去写信一封。
末:(唱)适方才有人把门拍,吓得我胆颤心又怯。
浑身悚得怪厉害,嘴里不住打歪歪。
这时节我才听明白,原是对门洪发财。
他不为别事到门外,却是请我写信来。
听说写信我又怯,我的差字有好些。
俗说河南老秀才,差字都有几布袋。
况且我年老记性坏,差字怕有几骡车。
万一我把信错写,误人大事造罪孽。
(白)咦,这信还是不为他写才好,(忽转念道)唉,不对不
对呀,(唱)
我教学教过几十载,难道说信也写不来。
平时我常把架子摆,不会写人把嘴笑歪。
我马马虎虎把信写,管他差字有几百。
纵然我把信写坏,久后谁还负这责。(时小生又拍门)
你不要再把大门拍,我就为你把门开。(作开门势)
开开门叫声洪发财,问你为啥把门拍?
小生:(唱)俺有封信儿不会写,请你替俺把笔抬。
末:(唱)你叫我替你把信写,等我把眼镜取出来。(进去拿眼镜出)
现时我年老眼力坏,不戴镜不能把笔抬。
你就头前把路带,随你到店中歇一歇。
行走几步来好快,出了学门到大街。
我老古来到大门外……
老生:(接唱)我洪福亲自来迎接。
小伙计快忙掂烟袋,另外泡壶好茶叶。
杂:(一手拿水烟袋,一手端茶碗让末,白)请先生吸烟喝茶。(末摇头,杂把烟袋茶碗放下)
老生:(唱)先生头把帽子戴,
末:(插言道)这也是前清受过的职分,怎能不戴?
老生:(唱)脚下穿得厚底靴。
末:(抬起脚指着,插言道)这是家常的靴子。
老生:(唱)走路一摇又二摆,(末故意摇摆着走一势)
看着真像好官胎。
末:(插言道)只像老教学先,不像官胎,何必过奖。
老生:(唱)先生官要得了缺,
末:(插言道)除非前清再坐,我能得官缺。要是民国,我只怕吃不开吧?
老生:(唱)叫发财与你去听差。
末:(插言道)你只怕舍不得你这生意吧?
老生:(唱)歪好听差一两载,强似小本营商业。
末:(插言道)只要做官会刮地皮,当差也要分些赃哩。怎会不比做生意强呢?
老生:(唱)发财儿快吧掸子解,把先生灰尘摔一摔。(小生拿掸子,照末身上作摔状)
末:(插言道)好,你就先试试,等我做官了,你去为我听差。
老生:(唱)咱把先生好招待,还要劳他把笔抬。
先生把手抬一抬,省得咱行走多半月。
你去把信纸叠一叠,再把笔砚早安排。
小生:(插言道)纸墨笔砚,信纸信封,都准备齐了。
老生:(向末作揖,白)先生,(指着椅子)这边纸墨笔砚信纸信封,都齐齐楚楚,请先生坐下给俺写吧。
末:(白)研墨伺候!
小生:(白)是。(作研墨状,研毕,白)墨研好了。
末:(唱)未写信先把眼镜戴,再把毛笔拿手来。
洪掌柜你把啥事写,细细对我说明白。
老生:(白)你听听。(唱)别的俺也没啥写,就说俺三载未回常挂怀。
只因为正做好买卖,事忙雇了一人来。
雇了一人仍是忙,急切身子腾不开。
俺的信上这样写,请先生与俺把笔抬。
末:(唱)你这信儿容易写,我就赶紧把笔抬。(作写信状)
正是抬笔往下写,忽然心里犯疑猜。(搁笔作思索状)
这忙字雇字怎样写,千想万想想不来。
急得我脸上直发热,止不住抓耳又挠腮。
(白)这忙字雇字倒底怎样写呢?我一时想不起来,如何是好?(从桌旁站起立场前,手遮一旁向下乱问道)诸位兄台,这忙 字 雇字我写不下来,谁知道对我说说吧,我正着急哩,眼看我就要丢人呀!
小生:(手遮住末,面对老生白)父亲,你看那古先斯文成啥样子,只怕是写不下来吧?
老生:(白)胡说,人家是前清秀才哩,会写不下来信吗?可不要多话!
末:(面向外手遮身白)咦,他爷儿两个,在那里嘟嗒什么?只怕是笑我的吧?现下我还是想不起来,这该怎了。这这……(忽转念道)啊,有了。(唱)
我只管为你把信写,谁管写的白不白
慌慌张张信写成,叠又叠来封又封。
老生:(唱)先生切莫把信封,你先念信俺听听。
末:(手背着老生,唱)他父子叫我把信念,我只得取出念一番。
(取出信对着老生,唱)
我写这信多古典,不是白话是文言。
你父子睁眼看不见,须把仔细记心间。
老生:(白)你念吧,俺听着哩。
末:(持信纸大声白)我为你写的是,“贤妻贤媳,仔细观焉。自我不见,于今三年。不见復关,涕泣涟涟。买卖茂盛,忙雇一人。呜呼哀哉,不能回门。洪福写信,发财附陈”。洪掌柜,你父子都听见了吗?
老生:(白)都听见了。
末:(白)我写的信许多都是经书成句,不是对你胡喷,那些洋学先生,他们可写不来呀。
老生:(白)他们可是写不来。
末:(白)现在我将信写完矣,不敢在此久坐也,还得回学讲书焉。(离座作起身状)
老生:(白)今天劳先生费神,改日再去谢先生吧。
末:(白)则吾岂敢,其回也歟,远送胡为者,吾将去也。(老生小生都作揖,末还揖。老生小生回店,末回头一望大声道)唉,差了差了!(唱)
我今天写这信一封,心里扑通几扑通。
看起来我真不中用,这俩字我就记不清。
从今后回学把门顶,再不出去瞎胡充。(回去)
老生:(大声白)发财,你去请老乡出来吧!
丑:(白)不用请,我出来了,老乡,你说什么?
老生:(白)你听呀!(一手持钱,一手持信,唱)
这是家信才写完,如外交你五百钱。
趁你回家路顺便,把信带到俺家园。
回来时再去看一看,如有回信带回还。
丑:(接信及钱,唱)
老乡不必细叮咛,这信满能捎家中。
你父子回去莫远送,(向老生小生一弯腰)
白占光从此就登程。(老生小生均回,丑背包袱走着唱)
我背起包袱往前行,望着家乡去如风。
正行走来心忽动,想起我妻好面容。
我出门眼看四年整,撇她在家孤零零。
虽然说我妻很直正,日久怕她不安生。
况且她长得很干净,那个见了不动情。
你把爱情要错用,要想说嘴说不成。
思思想想心不定,不如趁早到家中。(进去)
幕下
第二幕 错挂孝
登场人物:洪老婆(即洪福妻,老旦扮)发财妻(小旦)白占光(丑)
转信老农(老丑扮)学堂教师(即看信人,正生扮)
小旦:(引子)人生唯有夫妻亲,一夜夫妻百日恩。
老旦:(引子)夫妻固然很亲近,就是母子也关心。(坐下,小旦坐一旁,白)唉,儿媳呀,你看你那公公,老没道理,你丈夫把你搬娶过来,一月未过,他老杂种可就把你丈夫带走了。咦,带走也罢,住上一年半载,也该回来看看,就说我老了,他老杂种不想我,也该叫儿子回来瞧瞧,不料他老杂种,贪做生意,一去三年,自己不回,也不叫儿子回来,并且连一封家信也不寄,真是糊涂极了!(唱)
有老身坐草堂连声埋怨,埋怨声老杂种太不沾弦。
你这次出门去三年已满,为什么书不捎信也不传。
纵然间我年老你不思念,也应该叫儿子回来看看。
他本是新婚姻彼此爱恋,你带他整三年并不放还。
鸳鸯鸟比目鱼被你拆散,难道说你不要后辈子男。
(手拉小旦立场前)恨起来带儿媳去下河南,
见了那老杂种耳巴去搧。(举手比着作怒而不息状)
小旦:(白)婆婆慢着。(手按老旦肩,唱)
劝婆母不必过生气,听孩儿说到你心里。
那河南离家千余里,咱婆媳去也去不及。
况且都是女流体,路途走着不便宜。
依我说暂忍这口气,咱也不必胡发急。
他父子在外做生意,事忙身不由自己。
只要他事情办完毕,自然回来瞧看你。
既然他忙得没空隙,不久也要有信息。(白)婆婆,你且坐下。
老旦:(白)咱就一同坐下。(与小旦同坐桌旁作假睡状)
老丑:(背着锄出,科白)
说起苦,属啥苦?凭啥没有农人苦。
背着锄,勒着肚,天天地里熬日头。
冷了冻得浑身擞,热了晒得汗长流。
这些苦楚真难受,看着是苦不敢丢。
试问受苦为何故,(指着嘴说)为的要顾这个口。
为的要顾这个口。(停一会又说)
说起乐,就啥乐?凭啥没有农人乐。
一有吃,二有喝,不饥不渴清做活。
乏了地头坐一坐,闷了随意唱唱歌。
逍遥自在谁胜我,无拘无束真不错。
那个从我地头过,总要叫他歇歇脚。
总要叫他歇歇脚。(仰脸一看,白)我只顾唱哩,今天来到地里,日头可不高了,待我进去锄地一回。(作锄地状)
丑:(背包袱走着唱)
我走了一里又一里,过了一城又一城。
在路途走了十天整,今晚要赶到家中。
正行走来二目睁,看见洪家大门庭。
有心亲去把信送,眼看日落西山中。
若再耽搁天黑定,越怕叫我走不成。
不如我托人把信送,抬头看见一老农。
请老兄把锄停一停,听我对你说分明。(手持着信)
这封信来自河南境,捎到洪福他家中。
本该我亲去把信送,恐怕天晚误路程。
老兄替我送一送,兄弟承你莫大情。
老兄千万要答应,兄弟为你鞠一躬。(作鞠躬状)
老丑:(唱)这位客官礼太多,送封信儿算什么。
请你暂且坐一坐,何必走路恁急脚。(用手捞丑行李)
丑:(唱)不是我走路太急脚,出门天数太的多。
整四年没在家中过,天天只是想老婆。
今晚不敢久耽搁,总得到家才安乐。
我把信儿且交过,请你交与洪老婆。
你也不必胡捞我,挣开我可要跑脱。(作挣开急走状,进去)
老丑:(唱)那客官挣开跑得勇,倒叫我笑得肚子疼。
他出门在外四年整,想老婆得了急心疯。
我这里越捞他越挣,挣开跑走不敢停。
这个人看着很熟成,哪里见过我记不清。
他这信儿托我送,托我送到洪宅中。
我糊糊涂涂就答应,没得细问他的名。
洪老婆要问他名姓,我拿何言去应承。
思思想想心不定,可到洪福大门庭。
手拍门环连声叫,洪家大嫂你且听。
你的家信快来领,领去央人看分明。
小旦:(唱)一听说家信回家转,不由叫我心喜欢。
在此后宅莫久站,赶紧就去开门栓。
开开门见了伯伯面,接住信儿便开言。
请伯伯进俺后宅院,见俺婆母再细谈
老丑:(唱)你说进去就进去,见了你婆母把话题。(随小旦作进门状)
洪家大嫂在哪里?我老汉来与你报喜。
老旦:(唱)邻家大哥莫打趣,俺家中会有什么喜?
老丑:(唱)洪大哥有信到家里,你说可喜不可喜?
老旦:(唱)一听说家信寄回门,不由叫我笑破唇。
再把儿媳一声问,咱的家信哪里存?
小旦:(手持信,唱)这是伯伯转来信,双手递与老母亲。(小旦作递信状老旦作接信状)
老旦:(面向老丑唱)接过信再把老哥问,这信是谁带回门?
老丑:(唱)适方才路过一客人,这信是他带回门。
老旦:(唱)那客人他在哪里存,把他请来问原因。
老丑:(唱)那客人赶路走得紧,把信交我就起身。
老旦:(唱)那客人姓名你可问,住在哪县哪个村?
老丑:(唱)我一时忽略没得问,不知他姓啥住哪村。
老旦:(唱)那客人姓名住址你没问,这信咱也难搜根。
请你替俺念念信,叫俺婆媳听原因。
老丑:(唱)从小小我没把学门进,大睁俩眼看不真。
庄稼老头怎看信,看信需找读书人。
老旦:(唱)这封信咱们都不认,上哪里去找读书人。
望老哥指引多指引,指引明路定方针。
老丑:(唱)赶紧你把洋学进,把洋学先生请进门。
请来为你看看信,便知道内中啥事因。
老旦:(唱)请老哥与我把路引,一同去把先生寻。
(老旦老丑同作出门状)
紧走几步忙停顿,前行来到洋学门。
赶紧就把学门进,高叫先生听在心。
俺家中来了一封信,睁眼瞎子看不真。
因此把你学门进,请先生前去费费心。(白)先生我老婆没啥敬你,只该为你拜拜了。(作拜状)
正生:(唱)天黑我才下了课,来了西头洪老婆。
为要看信来找我,她的礼数倒很多。
急忙我把礼还过,你老人家且听着。
既然你为信来请我,我就去看看算什么。
可惜我识字没几个,恐怕把信来念错。
老丑:(插言道)先生不必谦虚,还是早些去为她看看才好!
正生:(唱)请你头前引着我,我就随你出了学。
紧走几步把门过,见封信儿桌上搁。
将信拿起先拆破,待我念信你听着。(取出信,作念信状白)
这信上写的是“贤妻贤媳。仔细观焉,自我不见,于今三年。不见復关,涕泣涟涟。买卖茂盛,亡故一人。呜呼哀哉,不能回门。洪福写信,发财附陈。”就这几句话,你们都听见了吗?
老旦:(白)听是听见了,头几句俺也不懂,后几句听你念出亡故一人,好像是死了人了吧?
正生:(白)照信上讲,前四句是说你们久别想念的意思,第六句说“亡故一人”与第五句“买卖茂盛”虽不一串,但末两句说“呜呼哀哉,不能回门”确是带死人的口气,可是不知死的一人是谁,信上也没写明,我只得照信实讲罢了。学里事忙,我要回学。(辞去老旦送,同进)
老丑:(拍着桌子,摸着胡,瞪着眼大声白)你看这算怎么一回事呢?方才我还说为他家报喜,不料一封信来,可就死人了。看起来我不是报喜,是丧门神,来报丧罢了,唉,唉……
小旦:(白)唉,不好了呀!(哭唱)
我今天盼你早回门,明天盼你早回门。
谁知今天来封信,写着亡故一个人。
也不知哪个大命尽,你信上为啥不写真?
老公爹今年整六旬,论说也是死着人。
死了公爹不打紧,死了奴夫奴伤心。
你娶奴在家未住稳,随定公爹就起身。
整三年没有来家信,一封信可就命归阴。
倘若是你遭凶信,叫奴终身靠何人?
我越思越想越痛恨,止不住痛泪湿衣襟。(唱罢仍用手帕遮住眼,作哭状)
老旦:(从后边出,唱)俺送先生他回学,背过脸来把泪落。
也不知亡故哪一个,倒叫老身猜不着。
发财儿若是舍了我,好似把我肉来割。
俺老汉虽然年纪过,老夫老妻怪热合。
若是老汉撇了我,谁还肯为我暖脚。
不管死的哪一个,总是叫我难舍割(白)啊呀,我的天呀,我的地呀,我的人呀,我的儿呀,我的小乖乖呀,到底是谁死了呀?
小旦:(白)啊呀,我的公爹呀,我的丈夫呀,我的我呀,真是叫我难过呀……(以后与老旦作同哭状)
老丑:(面对外拍手大声白)唉,你看这哩,她两个都是哭得悲哀悲痛,倒叫我坐也不是,立也不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该如何是好?不胜我上前劝劝吧。(转过身面对老旦小旦,唱)
你婆媳不要再难过,人死哭也哭不活。
既然死了人一个,还是出吊理才合。
老旦:(用手擦泪,擦罢泪唱)
这老汉劝我早出吊,他说那话很有道。
我先把白布高处吊,再用白纸把门裱。(作出吊势,作裱门势,作毕拉小旦)叫声儿媳莫嚎啕,赶紧回房去换孝。
小旦:(手沾泪痕白)婆婆娘呀,孩儿我可是换不得孝。
老旦:(白)怎么换不得孝?
小旦:(白)他父子虽然来信说亡故一人,但是哪个亡故咱们还知道不清,娘叫孩儿换孝,外人问儿为谁守孝,儿拿啥话去答应他?
老旦:(白)可不是的,但是我们女人不懂大礼,你那伯伯年纪又大,经事又多,咱去问问他,看他怎样说吧?
老丑:(白)你不必来问,我早听着了。
老旦:(白)到底俺儿媳该换孝不该换孝?
老丑:(白)你听呀!(唱)
依我说穿孝是正理,不胜早去做孝衣。
公公死你是他儿媳,丈夫死你是他结发妻。
不论哪个他死去,都应为他穿孝衣。
老旦:(白)你伯伯是懂得事人,他说你该穿孝,你赶紧回去换孝吧!
小旦:(白)孩儿遵命(进去)
老丑:(白)我今天本来是为你报喜信哩,不料我这一来,喜信变成凶信了,现在我坐的时候不小了,关紧该走了,我走后你就把门上住吧。(作出门状,临走说)只为送这一封信,闹得她家泪纷纷。唉,闲话少说,回家去也!(进去)
老旦:(白)儿媳,你把孝换好,出来吧,我是要上床歇歇哩。(进去)
小旦:(戴孝出)唉,好难心呀。(唱)
我把孝衣都换上,赶紧堂前烧上香。
你父子是谁把命丧,我只得含糊哭一场。(哭罢坐桌旁,作假睡状)
丑:(引子)一生好沾光,光上又添光。(白)哈哈,奇怪,那天我为老乡捎封信,白白占他五百钱的光。昨晚来到家下,我妻又生一个儿子,这岂不是又沾了光呢?唉,好呀!(以下变垛子唱)四年没回家,常想孩他妈。
昨晚到家下,屋里乱叽呱。
我当是为啥,我妻生娃娃。
我没在家下,娃从哪里爬?
有心摔死他,未免太二家。
有心收拾他,谁是他亲爸?
哪个小王八,安这肉疙瘩?
走路头朝下,怎把嘴来夸。
在家怕笑话,不胜早离家。(背包袱)
忙把行李挎,重去做生涯。(进去又出,唱)
我迈开大步往前攀,洪家庄不远在面前。
临起身老洪嘱托俺,他叫俺绕到他家园。
那时节我因天色晚,转托老农把信传。
今天我又下河南,要到他家去看看。
紧走几步忙立站,(做惊异状)又见白布门外悬。
门上白纸一大片,他家出了啥事端?(白)待俺听听到底他家有啥事情。(作侧身窃听状)
小旦:(白)唉,天呀,天呀!你真事不遂人愿呀!(唱)
哭声天来哭声地,哭声公爹和女婿。
到底你俩谁死去,叫我心中常怀疑。(进去)
丑:(唱)别的我也没听见,只听有人哭皇天。
想必他家中有凶险,还不知哪个命不全。
出门人见丧多不便,背起行李往前窜。
到河南见了老乡面,对他父子说实言。(进去)
幕下
第三幕 错报丧
登场人物:洪福(同前幕)洪发财(同前幕)店伙(同前幕)
白占光(同前幕)
老生:(唱)我耳热眼跳心不宁,敢在还有啥灾星。
小生:(唱)那是你想家害心病,老白家回来便知情。
丑:(走着唱)我紧紧走来莫迟慢,出了山西到河南。
在路途又走十天半,洪家老店在眼前。
急忙进了洪家店,叫声老乡你听言。
回时路过你门前,天晚没进你家园。
托一个老农把信转,预备来时去看看。
来时到你门外站,只见白布门外悬。
门上白纸一大片,家里有人哭皇天。(唱到此处,老生小生均变色,连声发叹)
想必是你家生了变,不如你父子早回还。
我在此处不久站,赶紧回店把饭餐。(进去,小生送丑同进)
老生:(哭白)唉,不好了。(哭唱)
老白家方才对我讲,说我家中遭了丧。
我家中只她婆媳俩,不是儿媳是他娘。
死了老婆我干想,死了儿媳更有妨。
发财儿娶妻一月上,我就带他来经商。
他天天常说把家想,心想回家走一趟。
我只说店中生意忙,不肯放他回故乡。
若是他妻把命丧,发财儿怎能不心伤。
他要是恶言来顶撞,叫我无言去应挡。
纵然我强把他责嚷,俺父子感情搁哪方?
越思越想没主张,还不知我儿啥心肠。
小生:(送丑回作远望状,哭唱)
我远望家乡泪凄凄,哭声娘来哭声妻。
不知你俩谁死去,都是与我很亲密。
娘要死了我没得济,叫我落个大忤逆。
平时我没得伺候你,养我这儿又何益?
若是贤妻你死去,咱少年夫妻永分离。
知心话没得说一句,为丈夫怎能对起你。
我天天常说回家去,糊涂爹拦住死不依。
至如今生死隔两地,真是后悔也不及。
心里越想越生气,要对父亲诉诉屈。
你天天只顾贪生意,家事你抛弃永不提。
若叫孩儿早回去,儿见娘来夫见妻。
居家人儿都团聚,何至弄成这结局?
老生:(唱)小娇儿不要埋怨我,以前都是我的错。
千悔万悔悔不过,不如赶紧去拾掇。
你去把货物点验过,我把伙计细嘱托。(白)小伙计走来!
杂:(白)老掌柜吩咐什么?
老生:(白)你且听着。(唱)
俺家下出了塌天祸,不敢在此久耽搁。
咱店中还有许多货,眼下你先照料着。
只要你办事指靠着,明年工钱必加多。
工钱多了莫花破,为你说个花老婆。
一日俺家事办妥,就来与你常合作。
杂:(唱)老掌柜说话甜似蜜,背过脸来笑嘻嘻。
掌柜放心请回去,店中事儿我照理。
只要家中事完毕,赶紧重来做生意。
老生:(手指杂唱)这孩子说话真不笨,久后定是有用人。
我再好言去温存,(面对杂)伙计把话记在心。
今天我们回原郡,你也不必送出门。
看守门户最要紧,办事还得学殷勤。
许多话儿说不尽,天气不早该起身。
发财儿快把行李捆,(老生、小生各背行李作起身状)
咱同回太原把丧奔。(各背行李进去)
杂:(唱)老少掌柜都起身,撇我店里看守门。
我拾掇一夜很乏困,不如关门且安身。(进去)
老生:(领小生各背包袱走着唱)
我带领娇儿离店门,想起家事泪纷纷。
我家中共有四口人,老少夫妻两离分。
为只为家境太贫困,我父子经商才出门。
整三年没得回原郡,家中可就死了人。
这一次回去把门进,还不知谁亡并谁存。
谁亡谁存定不准,总是见面要伤心。
发财儿随我把店房进,歇一晚明天再起身。(同进)
幕下
第四幕 错中错
登场人物:发财舅(丑扮)洪老婆(同前)发财妻(同前)
洪福(同前)洪发财(同前)
丑: (引子)我是发财舅,赌博输不够。输干没啥输,生法卖寡妇。(白)昨天在赌博场里玩钱,听说俺外甥洪发财寄回家信,言说“店中亡故一人”。亡故的要是我那姐夫,必定撇下一个老寡妇,亡故的要是俺那外甥,必然撇下一个小寡妇。横顺顺横,他家总要有个寡妇哩。我何不指探丧为名,将我那老姐接回,慢慢和她商量,商量好了,破上卖寡妇的钱,总要痛痛快快再赌上几回呀。思思想想,来到他的门上,他家既然有丧,总要哭上一场,遮遮外人眼光。(作假哭状,每哭一句,用食指从上绕一圈,唱)
哭哭哭,老姐夫,痛痛痛,小外甥。
你两个,去卖货。三年多,没下落。
前天里,信很确。一个死,一个活。
到底谁死并谁活,怎该叫我猜不着。
提起你俩我难过,干哭只是没泪落。干哭只是没泪落……
老旦:(出来面向外,白)这是谁在俺前院叽哇哩?待我去看看。(转一圈作瞅见状)哟嗨,我当是谁,是俺娘家兄弟了。兄弟,你叽哇啥呢?
丑: (白)俺哭俺姐夫和外甥哩,你就说俺叽哇啥哩,要不是看你是俺同胞姐姐,我就……
老旦:(白)你就怎么样?
丑: (唱)叫老姐,你听言,
家有丧,不喜欢,接你回去住几天。
一者把心散,二者把信探。
若是娘家嫌闷倦,我就送你重回还。(白)老姐,咱走吧!(伸手拉老旦)走,快走!
老旦:(白)且慢,等我交代交代,再好起身。(大声喊)儿媳走来!
小旦:(引子)只为信一封,终日泪双倾。要得改面容,奴夫转回程。(白)这般时候,婆婆唤我,不知有何事故。待我见过问明。(转身向老旦白)婆婆喊孩儿吩咐什么?
老旦:(白)孩儿你听呀。(唱)
你舅舅接我回娘门,我就随他去散心。
儿媳在家要谨慎,不要轻易出大门。
你把大门且上紧,我们姐弟就起身。(与丑坐起身状)
小旦:(白)孩儿遵命,送婆母!
老旦:(白)不要送,你把门上住吧!(小旦作闭门状,进去。老旦与丑走着,白)兄弟,这两天赌博怎么样?
丑:(白)老姐你听呀!(唱)
这几天赌博大不幸,人家赢干我输净。
家产动干没啥动,请老姐与我把计定。
老旦:(白)不赌就是妙法。别的我是没有计。
丑:(白)我倒有一计,只是对着老姐不敢说。
老旦:(白)咱是同胞姐弟哩,有啥话不敢说,请说了!
丑:(白)说说话话,咱可到家了。进去吧,进去我再对你说!
老旦:(白)好,我就进去。(作进门状,丑随着进)兄弟,我进来了,你说吧!
丑:(白)姐姐,听说我姐夫前天来信说“亡故一人”,八分要是俺那外甥死了,外甥死了,外甥媳妇年轻轻的,怎样熬寡?不胜打发……打发她……打发她嫁吧!
老旦:(白)呸,你是娃子他亲娘舅哩,再没啥说,就说那话,真是老没材料!
丑:(离开老旦,手指着老旦,科白)不行算拉倒,我还去押宝。家里没啥吃,看你吃杆草。(进去)
老旦:(白)唉,俺孩子他舅,真是没操好心。俺发财生死还不一定,他可想卖寡妇来了。现在我数落他几句,他可又去赌博走了。他家米面瓦罐都是空的,这娘家我看也住不成。但是方才回来,跑了好些路,乏气还没歇下,只该再歇一会起身吧。(坐里边桌旁,作假睡状)
小生:(同老生出,唱)
我走一站来又一站,过一关来又一关。
心急只嫌脚步慢,顺住大道跑得欢。
在路途走了十天半,望见舅家在眼前。
正行走来忙立站,高叫父亲听儿言。
舅家离此没多远,趁此路顺想看看。
父亲年迈行路慢,请你先自回家园。
儿在舅家没久站,今晚总要赶回还。
咱父子从此就两便,你向西来我向南。(进去)
老生:(唱)我的儿他去把亲探,我只得独自回家园。
望定家乡莫迟慢,看看出了啥事端。(进去)
小生:(唱)我的父独自回家转,我去到舅家探一番。
磨磨角来拐拐弯,来到舅家大门前。(作进门状)
进了大门往里看,又见母亲在里边。(背脸)
既然我母亲还能见,必定我妻染黄泉。
哭了声贤妻不能见,咱少年夫妻不团圆。
要得夫妇重相见,除非南柯一梦间。
老旦:(在桌旁低声唱)
在娘家歇了大半天,还不见兄弟转回还。
等不着兄弟他回转,只得独自回家园。(作抬头势,换高声)
猛然抬起头来看,只见娇儿站面前。(哭白)
发财,你回来了吗?
小生:(哭白)母亲你还在世吗?唉,好难见我的娘呀!
(头扑老旦怀中)
老旦:(手按小生肩,白)唉,我的小娇儿呀!(唱)
我一见娇儿回家转,止不住痛泪湿衣衫。
也只说咱母子不能见,全不料今日又团圆。
有老身睁眼把儿看,忽然一事上心间。(手放小生,背脸唱)
去时节他父子同作伴,为什么回来是孤单。
是是是来心明鑑,想必是他父染黄泉。
哭了声老汉不回转,发财儿把你撇外边。
老夫老妻不能见,怎不叫我心痛酸。
小生:(唱)我一见母亲泪双倾,背过脸来自想情(手遮老旦作独说独念状)我的娘为啥悲哀痛,必是我妻丧了生。
她堂前没人去孝敬,撇她一人孤零零。
见了我触起她心中痛,她不言来我心自明。
她婆媳情分那样重,难道说俺不念夫妻情。
正是俺母子两悲痛,忽然一事上心中。
忙对母亲一声禀,我舅爹他往哪里行?
老旦:(白)你问你舅爹吗?你舅爹终日不干正事,只好赌博,方才把我接回来,一句话没说,他可又赌博走了。现在他家没米没面,饭也吃不成,等他回家送我,等了多时,他没回来。儿呀,既然你今天回来,还是早些到家才好。来来来,咱母子就一路走吧!
小生:(白)走,咱就走。(背起包袱,与老旦同作走状,进去)
小旦:(唱)今天婆婆出了门,家中只剩我一人。
在此后宅心发闷,不如我门前散散心。(作开门势)
我手扒门框往前进,(作望远状)远远望见老父亲。
老生:(唱)有洪福独自回家转,来到自己大门前。
见儿媳她在门前站,不见我老婆在哪边。
不用掐来不用算,必是俺老婆归了天。
闷恹恹进了后宅院,又只见儿媳把话言。
小旦:(白)公爹,您回来了?(说话时沾泪做哭腔)
老生:(白)老父我回来了。(说话时也作哭腔)
小旦:(向外手遮身白)唉,不好了。(哭唱)
只见俺公爹把门进,不见奴夫随后跟。
想必是奴夫大命尽,死到外边不回门。
哭了声奴夫心太狠,你撇下奴家靠何人。
从今后咱夫妻缘分尽,叫奴越思越伤心。
老生:(唱)我把行李才放下,又见儿媳泪巴巴。
儿媳啼哭是为啥,必是为她婆婆妈。
俺儿媳她还忘不下,老洪福我会不想她。
想当年老婆在家下,调理家务很得法。
至如今年纪不过大,可就一死染黄沙。
你纵然不念老结发,也该念咱发财娃。
从小小把他恩养大,临死他却没在家。
你把俺父子抛撇下,叫我心中如刀扎。
老洪福越想心越痛……
小旦:(猛抬头看见老旦小生,接唱)又见婆婆转回程。
婆婆头前把路领,后边跟着奴相公。
一家还是四口整,请公爹不要放悲声。
老旦:(唱)有老身跳进大门内,
小生:(唱)洪发财后边紧相随。
老生:(唱)老洪福沾沾腮边泪,(作沾泪状)心中又喜又是悲。
老旦:(白)你喜的是什么?
老生:(唱)喜的是全家又相会,
老旦:(白)你悲的是什么?
老生:(唱)悲的是贱人太胡为。
老旦:(对众拍手,白)列位你看,我不怪罪他,他还怨起我来了。(转身向老生)我且问你,我是怎样胡为了?
老生:(白)贱人你听。
(唱)你不该门前去出吊,你不该白纸把门表。
你婆媳一个也不少,你出吊表门为哪条?
老旦:(唱)老狗不要埋怨我,还是你把信写错。
你父子并不少一个,写那亡故做什么?
老生:(吐老旦面,怒白)呸!(唱)
我并不曾写那信,你敢血口来喷人。
老旦:(唱)老狗不必嘴你硬,还有信儿作证凭。
发财儿去把先生请,听他念信你听听。
小生:(唱)洪发财尊了母亲命,我去到学堂请先生。(进去)
小旦:(唱)二公婆不要胡争论,孩儿有话听在心。
等先生到来念念信,谁是谁非自然分。
请二老快把后宅进,我与他接风洗洗尘。
老旦、老生:(同白)好,咱就到后宅歇歇再说。(同进,小旦亦进)
第五幕 解释错误
登场人物:洪福 洪发财 洪老婆 发财妻 学堂教师(均同前)
正生:(同小生出,唱)自幼儿我把学堂上,毕罢业我就教学堂。
适方才课堂把书讲,洪发财他来把我央。
我只得随他出课堂,去到他家走一趟。(与小生同进)
老生:(与老旦、小旦同出唱)吃罢饭来喝罢茶,就等先生请到家。
发财儿出去时候大,先生没到为甚吗?
莫非他读书不通达,怕来把这信念差。
老旦:(唱)学堂先生很通达,决定念信念不差。
你也不用轻看他,比你总强一芝麻。
正生:(与小生同出,唱)前行来到他门上,听他家中闹嚷嚷。
不管你家是怎样,随他进去料无妨。(作进门状)
小生:(对老生老旦唱)爹娘不要胡说话,我把先生请到家。
听他将信念一下,便知谁差谁不差。
老生、老旦(同声白)先生你来了,请坐!
正生:(白)学里事忙,我也不敢久坐,请你将信取出念念就是了。
老旦:(拿信递与正生,白)这还是前天你看的信,俺老汉要说他没那样写,请你再念一遍,叫我听听!
正生:(白)好,我再给你念一遍。你们居家人等都细心听着。这信上写的是“贤妻贤媳,仔细观焉。自我不见,于今三年。不见复关,啼泣涟涟。买卖茂盛,亡故一人。呜呼哀哉,不能回门。洪福写信,发财附陈。”洪掌柜,这信是你寄回来的吗?
老生:(白)信果然是我寄回来的,但是我不会写,央人写的。我对写信人说的是因忙雇了一人,难道他写成“亡故一人”了吗?
正生:(白)果是写成“亡故一人”了。按忙字亡字,字音相近,讲义大不一样。就写法说,亡字左边加一竖心,才成忙字;就字意讲,亡是死亡的意思,忙是不闲的意思,他不写忙碌的忙字,却把死亡的亡字写上,未免太粗心了。(应拿石板把雇字、故字分别写出来,以便指明)至于这个雇字,当觅字讲,这个故字,当死字讲。他不会写觅人的雇字,却把死故的故字,写到亡字下边,一人上边,凭谁去看,都要说是死故一人,绝无可疑,就说这两个字是他笔下错误,然不论啥事,动不动就加上“呜呼哀哉”这些丧气的话头,总不免太好咬文嚼字了,写信的人我虽不认识他,约略一想,必定一个半通不通的迂阔老先生吧,洪掌柜,敢问是不是?
老生:(白)真是不差,果然是一个教民学的老先写的信。
老旦:(白)看看,怎么样?我说学堂先生很通达,你还不信哩,现如今你服不服?
老生:(白)我真服气!
老旦:(白)方才你说我“血口喷人”,吐我一脸臭吐沫,现如今该叫我还你一脸吐沫吧?
老生:(白)唉,老货!(唱)
方才吐你算我过,咱老夫老妻算什么?
只要你不还吐沫,到晚间与你把头磕。
老旦:(手捣老生头,白)你真敢丢人,没看那下边多少人,先生还在这里,说那话不怕人笑吗?
小旦:(白)唉,好了。(唱)
一有相公二有我,还有俺的二公婆。
举家还有人四个,小奴家要把孝衣脱。
小生:(唱)我的妻她把孝衣脱,我把信纸嚼一嚼。
全是这信惹的祸,扔到地下跺几脚。(作跺信状)
老旦:(唱)我的儿不要跺那信,还是跺那写信人。
他写的差字可要紧,弄得全家泪纷纷。
老生:(手远指着,唱)骂声古先太糊涂,你不会写信敢喷壶。
我对你说的是忙雇,谁叫你写信写亡故?
因为你俩字不清楚,把俺家啥事都耽误。(以下回头唱)
虽然怨人还怨我,我若识字没这错。
歪好我把字识几个,写信也不把人托。
因为没把学上过,至如今闹出这落搁。
劝大家不要再学我,有儿女还是早上学。
小生:(紧接住唱)要上学切莫上私学,私学先生多迂阔。
虽然他古书多读过,遇着正事用不着。
当日这事俺没经过,去把私学先生托。
也只说他读书很是妥,全不妥差字那样多。
那两个差字惹出祸,把俺家啥事都耽搁。
生意赔钱叠折货,还弄得全家不安乐。
这种害处俺经过,有心劝世没才学。
因此我把先生托,(向正生作揖)请你唱个识字歌。
正生:(唱)劝世人要知道识字方便,不识字样样事都要作难。
庄稼人不识字受人欺骗,买卖人不识字难写货单。
老生:(插言道)不错,不识字庄稼买卖都不能做。
正生:(唱)工匠们不识字难找饭碗,当兵的不识字难以升官。
当掌柜不识字怎记田产,当长工不识字怎记工钱。
小生:(插言道)真是不错,不识字啥事都不能干。
正生:(唱)当磨官不识字怎记米面,做饭的不识字怎记油盐。
老旦:(插言道)越说越对,我心窝里的话,他都替我说出来了。
正生:(唱)住衙门不识字凭啥办案,打官司不识字凭啥伸冤。
小旦:(插言道)咦,这不识字的害处,真是大呀!
正生:(唱)当团总不识字公账怎看,当团丁不识字公事怎传。
教学先不识字人家浅看,学生们识字慢先生责谈。
老生:(唱)老头们不识字外事难办,
老旦:(唱)老婆们不识字家务难担。
小旦:(唱)媳妇们不识字见识短浅,
小生:(唱)男子汉不识字粗率野蛮,(停一板又起唱)
出门人不识字怎写信件。
小旦:(唱)在家的不识字有信怎观。
老生:(唱)看起来识字的益处无限,
老旦:(唱)不识字大睁眼瞎子一般。
正生:(唱)如不信老洪福就是证见,你看他不识字难呀不难。
老生:(插言道)这是俺遇的难,我是深信,谁会不信?
正生:(唱)现如今文明国识字普遍,不论老不论少不论女男。
是国民他都有普通识见,有点事掂起笔一画就完。
你看那识字的多么方便,再不要说识字只算闲谈。
有些人不识字将人找遍,找不着干拍手心如油煎。
看起来不识字百事不便,央人家不地当自己做难。
现如今想识字也还不晚,你快把子女们送入学间。
年岁小中小学尽他去干,年岁大你把他送入夜班。
这是我劝识字苦心一片,众明公把此话谨记心间。
不识字大错误从此完卷,愿大家莫笑我瞎论胡编。
完
15297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