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松本所长通过今野班长,将来者何人,向日方的人通报了下去。
李先念副总理身穿四个口袋的干部服,保持着延安以来老干部的简朴作风。担任解说员的是赵大烈总指挥。只见他舞动手臂,汇报着工程如何如何进展顺利。工人们一边埋头干活,一边用充满感激之情的眼睛仰望着李先念副总理及其随行官员。
李先念副总理到了电焊工人跟前,和工人师傅亲切握手,问候。
记者们手里的闪光灯,不停地闪烁。忙着捕捉最佳镜头。
在高炉的基础打桩阶段,李先念副总理突然来工地视察,这说明中国方面对临海钢铁厂的重视非同一般。
一行人来到松本所长面前时,赵大烈介绍道:
“副总理,这位是东洋制铁上海事务所所长。”
李先念副总理止住脚步:
“日本和中国是有着二千年交流历史的国家。过去一个时期,虽然有过一段不幸的时代。但是,从两国的悠久历史来看,那只是一个短暂的时期。从现在开始,中日两国应该朝前看,进一步加强交流。特别是技术交流。这个才是当前最重要的课题。希望你们日方的技术人员能理解这一点。协助我们搞好技术交流。”
这话,象是对他说的,又象是对周围的中国人和记者们说的。最后:
“我和你们公司的稻村会长是老朋友了。回国时替我带个口信给他,感谢他为中日友好所做的一切,并请代为转达问候之意。”
李先念副总理满怀深情地说了这番话。
松本感到这话沉甸甸的,没有半点水分。
松本所长还没有达到能和稻村会长直接对话的地位。
然而,中国方面提到日本时,首先点到的是稻村会长的大名。
不难看出,他们对稻村有着相当的好感和信任。
“这次的工作,一定要把它当作我们自己的钢铁厂一样来干!”
怪不得来中国之前,稻村会长要如此训诫他的职员。
用中国人的话来说,这就叫做: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松本所长为中国人的宽大胸怀所折服。也为稻村会长所做的一切而自豪。
翌日一早,听说昨天的那个吊车司机从工地上消失了。
中国方面将如何处置他?
不得而知。
他想找人打听,可又不敢造次。
开往上海的特别快车。餐车里挤满了午餐和晚餐一块儿解决的乘客。
混合着热气,油烟气和大蒜气味的车内过道上,排列着等候就座用餐的旅客。
服务员端着盘子,来回奔走。
为要求添菜的客人加菜。有的用过餐的旅客仍坐着不肯起身。
一边用牙签清理刚吃过东西的口腔,一边侃大山聊天。
对排队等候的旅客的叫骂声,充耳不闻。
陆一心最后总算是坐到餐桌前,尽管时间晚了一点。
菜还没上来,便先要了杯啤酒。
“陆一心,你可是睡了一觉好的,怎么样?头脑清醒多了吧?”
计划司的顶头上司杨处长一边给陆一心的杯子里斟啤酒。一边同他开玩笑。
哐当一声。列车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啤酒眼看要溢出来,陆一心赶紧端起杯子。
二杯冰镇啤酒下肚后:
“谢了,这啤酒味真好。刚出北京站,就在车上睡着了。不好意思啊。”
这一觉睡的,多少恢复了一些疲劳。
脸上的胡须又长出来了不少。可脸色好看多了,为了准备这趟上海之行,出发前,在单位没日没夜地熬了一个星期。
“在车上,我看了一下你写的报告。不错,看样子,是下了番功夫的。”
杨处长犒赏他道。
同席的基建局和外事司的处长也交口赞扬:
“小陆同志,工作是很热心。”
当宫爆鸡丁,炒小菜的碟子端上来的时候,陆一心已经带有三分醉意了。
他感到了好久没有过的一种解放感。
窗外,虽已被幕色包围,但透过窗口仍可见农家的烟囱正冉冉升起缕缕炊烟。一派悠闲的田园风景。
“快看,那不是赵副部长的千金吗?”
基建局的处长用眼睛指着斜后方,对外事处长言道。
“是她,刚才从旁边经过时,我就注意到了的。”
陆一心仿佛觉得这种话题在哪儿听到过。
噢,想起来了。
在军舰的甲板上,考查钢铁厂的选地条件途中。可当时他这话没往心里去。
刚出锅的宫爆鸡丁使他食欲大增。
“挺大个美人的,听说蛮有魅力耶。知道吗?”
杨处长半开玩笑地言道,杨处长的坐位正好背向着她,看不见她的人。
“这么漂亮的妞,很难让人相信她是老板的女儿,性格跟老板差不多。”
“这么说,她是个具有相当强烈的个性的主罗?”
杨处长苦笑了笑,开始往口里扒饭。
餐车里人见少了。周围变得安静起来。
“到了上海,伙计,有你忙的。”
“嗯,东洋制铁派出了四十五人的谈判代表团。昨天已经抵沪。好家伙,他们把精兵强将全都拉上来了。这不,我们的人也来了不少。”
从北京调集这么多人去上海,无疑为的是“有备无患”。
“噢呀,你们都在这儿呀,吃过了?”
首都设计总院的副院长吃过饭,从旁边经过时,热情同他们打招呼。
闻声,杨长处他们赶紧从坐位上站起来,陆一心也跟着站了起来。
“小陆同志——”
是女人的声音,闻声回过头来。
“是我呀,赵丹青——”
陆一心凝住眼神,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唐突遭遇。
丹青的大眼睛挂着蛊惑的媚笑,向他问候道:
“好久没见了,这段日子,可好?”
陆一心感到刚愈合的伤口又被人捅了一刀,心口一阵绞痛。
眼前站着的漂亮女子,正是他大连工业大学时期的初恋恋人。
小说封面

作者:Kyle大地之子
前不久,温家宝总理在人民日报发表文章《再回兴义忆耀邦》纪念胡耀邦说:
“前些天,我到贵州黔西南察看旱情。走在这片土地上,望着这里的山山水水,我情不自禁地想起24年前随耀邦同志在这里考察调研地。”
这篇报道勾起了我对一段往事的回忆。
1981年春,我第一次访日。
到达大阪的当天,我告诉日本外务省负责接待我们的官员若山乔一:
“山崎丰子希望和我见一次面。”
若山大吃一惊,因为山崎丰子在日本是位名闻遐迩的作家,而我当时还只是个20来岁的大学日语教师。不过,若山吃惊归吃惊,还是当即邀请山崎丰子参加第二天外务省为我们举行的欢迎酒会。
当时,外务省不容许我们离团单独活动。酒会后,我破例获得自由行动时间,和山崎在大阪的皇家大酒店作了2小时的长谈。那次长谈的内容不久之后在国内刊物上发表,很长一段时间这一直是有关山崎丰子的最详尽的一份资料。
就在那次长谈中,我问刚写完《两个祖国》的山崎,下一部小说准备写什么?她说:“正在苦恼之中。”我说:“在您的长篇小说《不毛地带》中苏联是一个很重要的舞台,《两个祖国》则写了美国。下一步不妨把中国作为舞台吧。”山崎说:“这是个不错的注意,我也很想碰一下中国,但不知从何著手?不过,一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
我以为这不过是社交场合的一番礼仪性的对话,事情过了,也就忘了。不料,2年后的1983年,山崎带著秘书及文艺春秋出版社的一位干部来到上海,约我相见,说:“真的要按照你的建议写中国了。”山崎告诉我,她想在下一部作品中把日本在侵华期间留在中国的遗孤作为小说的主人公。
此后长长的一段时间,山崎一直在中国采访。但是,当时在中国采访,受到很大的限制,中途山崎曾多次想打道回府。是胡耀邦积极鼓励和支持她,她才坚持下来的。结果,她的以日本在中国的遗孤为主人公的长篇小说《大地之子》获得极大的成功。
山崎日后还专门写了一部作品《大地之子和我》,里面收集了她在日本杂志上发表的有关《大地之子》创作过程的文章。这些文章尽管在杂志上发表时,我都曾收到山崎特地寄赠的杂志,早已拜读过多次。可重新读起,当年的一幕幕情景又油然浮现眼前。谁说往事如烟,其实历史是不会那么容易忘却的。
我最爱读的是山崎描写胡耀邦的那几篇文章。不做神,做人,做有血有肉有情有感的人,那就是胡耀邦。山崎说;“当时的中国采访很难,去不了我想去的农村,我想撤退了。”胡耀邦说;“有困难我帮你解决,想撤退是懦夫,要用机关枪扫射。” 说到带劲处,胡耀邦会双手挥舞,拿在手上的叉子、餐刀,成了他手中的武器,什么餐桌上的礼节、领导人的矜持,早已忘到了脑后,给山崎丰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位死后不愿葬身权势的象征之地八宝山,而宁愿守望在江西共青城的新型领导人,虽然带著种种憾恨,过早地离开了多是多非的世界,可他就像依旧活在山崎笔下那样,活在千变万化的今天。胡耀邦大概没有料到一部描写日本遗孤的小说会成为许多日本人怀念他的情结所在。
山崎丰子不知多少次对我讲过:
“没有胡耀邦的大力支持,就没《大地之子》”。
山崎的书房里至今仍珍藏著胡耀邦曾用过的笔,我也曾把玩过。而我家的影集中也存放着共青城里的胡耀邦墓碑的照片。墓碑造型是一面高擎的共青团大旗。
我曾和山崎丰子多次互相感叹:
“胡耀邦才是真正的大地之子!可惜去世太早。”